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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作家造星计划 ##陆静的原创散文# 父 爱 如 树 文/陆静七岁以前,我对父亲的印象是模糊的,因为父亲很少在家。秋收以后一直到春节,父亲领着全大队的青壮劳力挖山开渠,修田筑坝,在凛冽的寒风中挥汗如雨,吃住都在工地上。那时,父亲是大队支书。记忆中,他除了干活,总是南呀北地开会学习,即便是春节,他吃了除夕饭照样要去大队值班。我们姊妹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母亲,总是围着她打转转,向她要吃要喝,要这要那。父亲一米八的身材,高大、俊朗、亲切。每年的三月,他总要修补院墙,种花植树。八岁那年的春天,父亲在湿漉漉的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背着手用脚步丈量一番后,在院子中央呈正方形的位置上种下四棵椿树。他对母亲说:“给他们姊妹四人每人种一棵,人长大了,树也成材了,闺女用它做嫁妆,儿子结婚用它做婚床。”父亲抹去额角的汗,坐在屋檐下歇息喝水,看着像小树苗一样的我们,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三月的太阳暖暖地照着他的脸庞,他微眯着双眼,一派安详。光阴荏苒,时光流逝,四棵椿树果然长得笔直茁壮,不几年,就已满院阴凉了。父亲在树中间绑了铁丝和木棍,在花坛的两角种了两株葡萄。春暖花开时,葡萄藤爬满了棚架。花池里的玫瑰和大丽花也相继抽芽绽蕾,蝶来了,鸟儿来了,蜜蜂嗡嗡嘤嘤地在花间穿行后又到葡萄须下嗅来嗅去,然后才飞走。夏天,我们在棚架下乘凉玩耍。晚饭后,我们躺在棚架下的凉席上,听父亲给我们讲那些金戈铁马、帝王将相的故事。父亲读过私塾,他最初教我们背诵的不是唐诗,而是《三字经》《百家姓》,我们背着背着就神志恍惚、睡眼蒙眬了。童年的葡萄架下,父亲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和美妙的幻想。麦收之后的七月,父亲和母亲一起荷锄从山里归来,我和弟弟就围上去,从父亲满是硬茧的大手里接过让我们惊喜不已的荆枣和山里红。我们嘴里嚼着、手里攥着、眼睛盯着,父亲的口袋如阿里巴巴的山洞,总能给我们带来酸酸甜甜的满足,却从没想过父亲是如何在葳蕤的槐草丛里汗流浃背地寻找,在满是荆棘的小树林里采摘时的情景。吃完之后父亲拉着我和弟弟的手说:“来,我教你们打算盘,把珠算学会,将来就能做账房先生了。”当时,我对账房先生并不感兴趣,对电影上那个干瘦的戴着副小眼镜儿的老头儿没有任何好感。不过我还是和弟弟各用算盘的一头,跟着父亲口里念念有词儿地拨弄一番。十分钟后,父亲说:“玩去吧,自己搬一把椅子坐在棚下乘凉休息。”我和弟弟一人拿了根竹竿,从头上劈开,用一根棍儿撑着,缠上蜘蛛网,在院子里跑着粘低飞的蜻蜓。不小心,戳了屋檐下的马蜂窝,“嗡”的一声,马蜂飞起来赶着蜇我们,我们抱着头,跑来跑去没处躲。父亲架着两个胳膊,大声喊道:“快过来,快过来!”我们一头钻进父亲的胳肢窝里,父亲披着布衫的胳膊,一如大鸟的翅膀,及时地给予了我们安慰和庇护。马蜂没能蜇着我们,却在父亲的肩头泄愤似的猛刺。待我们掀去布衫看,他的脊背上已鼓起了几个鸡蛋大的包,我们给他又挤又揉,问:“疼不疼呀?”父亲摸摸我们的头说:“不要紧的,明天就好了。”我就真的信了他的话,领着弟弟跑到门外,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疯玩到天黑。小学三年级时的秋天,傍晚雨雾初霁。下课铃响之后,我走出校门,望着灰蒙蒙的天,正发愁,突然看见父亲从校门口走过,他出了操场一直向北走去,我大叫着追赶。父亲在离我有百米的地方站住说:“你回家吧,我去小刘庄挑棉籽油去。”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而我却不听话地哭叫着要随他去。脚下的烂泥把我的鞋子粘掉了,我干脆提着鞋光着脚在泥地里跋涉,可距离越来越远,怎么也追不上。在我低头提鞋时,父亲拐上了另一条道,雾和树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无法搜寻到他的身影。在雾霭笼罩的烂泥路上,我孤独无助地大声哭泣。半个小时过去了,父亲又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显然,他已经看清了我,挑着担子急急地向我奔来。他放下担子,弯腰拾起泥坑里的鞋,用衣袖擦去我一脸的鼻涕和眼泪,一手抱起我,一个肩膀担着油桶,吭哧吭哧地向前走去。筋疲力尽的我,伏在父亲的肩膀上很快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家,也不知是谁给我洗去脚上的泥,醒来已干净舒服地躺在床上了。在家里,大姐总不声不响地帮妈做饭、烧火,二姐喂猪、扫地,我的任务是哄弟弟玩。有时跑得又累又饿,我就哄他去厨房里拿饼吃,因为弟弟总有理由拿到东西,而他却说:“我刚吃了个鸡蛋,不饿。”没办法,我只好悄悄钻进厨房,趁母亲不注意,逮着她烙好的红薯饼拧一块就跑。刚拿出来,弟弟就追着叫:“姐,我要!”实在讨厌,赶紧撕给他一半,一嘴饼还未咽下肚,母亲就提着擀面杖一边追打一边呵斥我没规矩。我奔向父亲,他总是挺身而出、挡住母亲的去路说:“小孩子饿了就吃有啥不对?谁让你做饭磨蹭!”这时弟弟过来让我跟他数棟豆儿,我就把嘴里的饼啐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说:“给我滚蛋。”他冲我伸伸舌头,找二姐去了。我坐在棚架下垂着头哭。父亲摸遍了衣服的口袋,终于摸出五分钱来,塞到我手里说:“去买十个糖豆儿。”十七岁那年,我高中毕业,正赶上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分了十亩地,我把通知书交给父亲,他连看都没看说:“回来吧,家里没有劳力。”父亲有病,家里正在难处。我开始跟父母学习耕种。大概是无奈孤独和心有不甘,我开始读书和写作。父亲知道后很不以为然。直到我发表了第一篇小说,把三十元钱的稿费交到他手里,他才笑笑说:“人生识字忧患始。女孩子家,知道得越多,痛苦越多,要知道,不是你想个啥就能成个啥,也不是你喜欢谁就能得到谁,人生不如意者常八九,要学会放弃,不要太实信。有时,过分实信于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是你一辈子沉重的负担。一切随缘,才不会太委屈自己。”当时,我对父亲的这番话也不以为然。后来,我的作品连续发表并获奖,我离开父亲和山村,应聘去县城工作,初识一些世事沧桑。再后来,我离开县城到省城读书和生活。暑假,我从省城回家。父亲带我和弟弟去上坟,我们走在坑坑洼洼的田埂上,不多时,在山坡旁的一排土丘前站定,父亲指着眼前的两个土丘说:“这是你爷爷和奶奶。”然后低下头培土。这时,从不流泪的父亲眼角闪着泪光。我看着眼前的土丘,他们是我从未见过面的祖先,一代一代的生命走完了他们短暂的人生,然后躺在这里,变成一堆黄土。父亲望着辉煌的落日说:“太阳落下去,明天还可以升起来,而人的生命却只有一次,帝王有帝王的苦恼,百姓有百姓的欢乐,最终都一样归于黄土。”我第一次用崇敬的目光打量我的父亲,他说出了最简朴的人生哲理,说出了他对于生命的惮悟。随着年龄和阅历的不断增长,对世事也有了一些更深的了解。当我为了世事不平或在感情的旋涡里奋力拼挣,或坐卧不安,夜不能寐时;当灵魂被煎熬得苍白虚弱,无法从纷繁的思绪中逃出,又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时,我一下子理解了父亲,理解了父亲对于我生活的每项选择都倾注了无限的关爱和苦心,那是一种切入灵魂深处的关爱。现在,我们姊妹四人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我们的父亲也已老去。他种下的那几棵椿树,也如他所愿为我们做了衣橱和书橱,它就摆在我的卧室和书房里,变成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当四季交替,我不断更衣换被时,衣橱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散发着父亲的气息;当夜深人静,我坐在书橱旁读书或思考时父亲的话总不失时机地在我混乱的思绪里敲击,唤我回到现实和现在。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那个农家小院,树下年轻的父亲和现在苍老的父亲交替出现在我的眼前,使我格外想念千里之外的家,想起成长的过程中,父亲给予我的总总切切。即便我走遍天涯海角,履迹处处,我仍没有走出父亲的视线和牵挂。我是他手中放飞的鸽子。父亲偶尔写信来,信里只有一句话:“你妈想你了。”也打电话,当我拿起话筒询问对方时,电话一端的父亲说:“是你,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没什么事儿。”电话就挂了。电话这端的我已是泪眼婆娑,痛彻心扉。我是最不听父亲话的一个女儿,我曾使他伤透了心。是不是父亲一直不能原谅我的固执和偏激而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又无法释怀对我痛彻骨髓的思念和牵挂,才这样吝啬他的话语?是不是爱到深处,才是这种伤痛而又伤痛的无语和无泪!母爱缘于肌肤,父爱深入骨髓。在成长的过程中,他所关注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衣食住行,而是灵魂深处的健与美,苦与乐。父爱又是沉重的支撑,他能从被苦难碾碎的滚滚红尘中,筛出饱满的种子,植入我们的生命,不断地提供给养和呵护,培育我们心灵深处一片朗阔的精神高原;父爱更是风雨飘摇中的椿树,高大、粗壮,是力与坚韧的象征,在自然和灾难里无畏地搏击之后教会我们如何适应和坚强,并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撑起一片绿荫,供我们歇息、补充和鉴赏,使我们在品味生活的同时,更加深刻地体悟血脉的奔腾,生命和爱的厚重。 (完) 2023.8.4 (本文图片来身网络,致谢)X 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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